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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一個有心惜花的少年,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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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妙戈跑步歸來,站在竹樓最高層,臨窗望向前方沿河堤柳樹間穿行遛鳥的少年。

正是微風怡人的初夏晨光,花樓中的客人結束一夜的歡愉剛倒頭睡下,河堤上稀稀拉拉走過三兩個拎著鳥籠子的大爺,偶爾有賣花郎沿途叫賣。

少年素衣烏發,身量高挑,拎著鳥籠混在其中,立時把原本看起來悠然自得的大爺們襯得像是仆從了。

他走到這幾日固定的一處花樹前,熟稔得將畫眉鳥籠掛在低處的枝丫上,面朝瀲灩河,在巨石堆就、無人經過的觀賞小橋上,盤坐下來。

姜妙戈憑借過人的身體素質,距離雖遠,卻看得清楚、聽得明白。

在那畫眉鳥大鳴細唱的婉轉歌喉中,姜妙戈望著少年河間巨石上臨風獨坐的背影,與小天道展開了激烈的討論。

姜妙戈:【這三天來,他給妙歌餵食、換水,還日日清晨帶出去。雖然一開始不太情願,但現在看起來簡直是身體裏住了遛鳥大爺的靈魂。他能對一只鳥有這樣的愛心,我們的任務至少完成了有一小半了吧?】

玄燼說這只畫眉鳥既然歌喉美妙,又是姜妙戈所贈,便取諧音,給這畫眉鳥起了個“妙歌”的名字。

小天道比她還有信心,興奮道:【妙戈姐姐,我覺得至少有一大半了!我真奇怪,你竟然能這麽淡定!也對,你不了解魔尊原來的樣子。我如果是個人,妙戈姐姐你現在就會看到我感動的淚水,比瀲灩河還要澎湃。就算上界萬仙都在此地,親眼所見,也不敢相信魔尊化身能如此耐心對一只鳥。要知道在上界,魔尊身邊沒有一個活物——連落在他手中的仙,都無一幸免,運氣差一點的飛灰湮滅,僥幸留下軀殼的,也成了無知無覺的傀儡,為他所驅使……】

姜妙戈:【咦?你這麽一說,我有點不太向往上界了……】

小天道:【別別別呀!妙戈姐姐,我們感化魔尊成功之後,上界就恢覆美好了!況且這個幻境也是不能持久的。這幻境本來就是魔尊所造,為了收集最後欠缺的一點惡念。所以這通天高墻是他一定能突破的一道磨煉。等他自行突破之後,必然會把幻境中變成人間地獄,激發所有人的惡念。一旦他集齊惡念之後,幻境就會消失。到時候魔尊覆位,毀天滅地,一切就都來不及了。】

姜妙戈:【這麽說來,我們得把握好分寸。在他自己找到辦法之前,就幫助他破開通天高墻嘍?】還能額外刷一波好感。

小天道:【是的。魔尊化身兩大心結,一是從未得到的親情;二是遭遇背叛淪為廢帝。你以妹妹身份出現,我覺得第一方面已經差不多了。接下來就是獻上你的忠誠。兩方面感化他之後,幻境破除,我們就能回到上界啦!】

姜妙戈遙望著河間少年的身影,挑眉一笑:【你怎麽只有兩方面?我看人家的攻略文,都是要有愛情的。】

小天道很是嫌棄:【呸呸呸!愛情會帶來嫉恨、痛苦與瘋狂。一個正常的魔尊,我的世界就快毀完了。一個瘋批的魔尊?我想都不敢想。】

姜妙戈被小天道誇張的語氣逗笑了:【好,我知道了。】

姜妙戈:【我會為他打開通天高墻——待到時機成熟那一天。】

瀲灩河邊,悠揚高歌的畫眉鳥暫時安靜了,跳到籠中已經空了的小水杯前,換了另一種尖銳的叫聲,近似於發怒,似乎在叫“沒水啦!沒水啦!”

盤坐小橋上的玄燼閉了閉眼睛,壓下不悅,心知背後竹樓上女孩正在觀察他,起身走到鳥籠前,動作優雅為畫眉鳥添水。

那鳥兒歪頭打量他,白眼圈外蜿蜒伸向兩側的蛾眉也隨之微動。它撲著翅膀,叫聲兇殘起來,大概是催促少年快些。

玄燼垂眸盯著這只悍不畏死的傻鳥,冷森森道:“好妙歌,且看你還能唱到幾時。”

女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,“哥哥跟這鳥兒倒是玩得好。”

玄燼回頭,就見女孩肩抗兩只魚竿、頭戴草帽、手裏還拎著一只木桶。

姜妙戈笑道:“我來陪哥哥釣魚。”

兩人覆又在石頭堆成的小橋上坐下來,身周是各色鳥兒婉轉的歌聲,迎面是飽含水汽的初夏暖風,一切都是那麽美好,只除了……

玄燼望著女孩從木桶中捧出來的、扭動著的蟲子,握魚竿的手,微微有些發顫,“你這是要做什麽?”

姜妙戈疑惑得瞅了他一眼,非常自然得把蟲子掛在魚鉤上——蟲子瞬間開腸破肚。

她隨口道:“掛魚餌呀。”

姜妙戈頓了頓,又擡眸看了少年一眼,忽然明白過來,壞笑道:“哥哥,你怕蟲子呀?”

玄燼繃著臉,坐得離她和木桶遠了些,淡聲道:“不怕。”

姜妙戈欺身上前,手中的蟲子還在晃,吃吃笑道:“那你躲什麽?”

玄燼上身後仰,冷淡道:“我只是覺得它們……惡心罷了。”

姜妙戈笑道:“那不就是怕蟲子嗎?”她又笑道:“我昨日問你的時候,你不是說很會釣魚的嗎?你這麽怕蟲子,以前拿什麽釣魚呀?”

玄燼抿唇不語。

從前他為太子,自有仆從為他掛好魚餌。

姜妙戈倒也沒深究,探身捉過玄燼的魚竿,利落得給他放好魚餌,拋鉤入水。

她與少年同坐垂釣,本不是為了河中魚。

姜妙戈閑談般,開口笑問道:“等回到玄國之後,哥哥想做什麽呢?”

自然是報仇。

玄燼望著自己在河中的倒影,仿佛又看到澄碧的河水化為滔天血水。他聽到自己心中鼓噪的殺意與痛恨,轉頭看向女孩時,唇角卻帶了一抹儒雅清淡的笑意,輕聲道:“妙戈想做什麽?”

姜妙戈見他不答反問,略有些不安,轉眸向他看來。

少年認真望著她,黑嗔嗔的眸中映著天光雲影,還有她的容顏。

“只要是你想做的,”少年笑意溫柔,緩緩道:“我都陪你去做。”

小天道:【啊!這就是被感化後的魔尊化身嗎?嗚嗚,他溫柔起來真的好魅惑啊。我現在終於理解那些女仙是怎麽被魔尊做成傀儡的了……】

姜妙戈:【閉嘴】

姜妙戈試探道:“哥哥就不想……”她斟酌了一下,“報仇嗎?”

“報仇?”玄燼重又望向河中倒影,聞言如被針刺,瞳孔一縮,若有所思,口中淡聲道:“在你找到我之前,我的確想過報仇。”

姜妙戈觀察著他的神色。

玄燼垂眸輕聲道:“不過這幾日來,我又有了新的想法。就如這般,每日聽著鳥鳴,與你同坐垂釣,春賞百花、秋聞桂香,不也很好嗎?做什麽非要與旁人爭個你死我活,日夜煎熬於仇恨之中,不得安眠呢?”

他這話本是為了哄騙姜妙戈,但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話,也對自己產生了影響。

以至於他怔忪了一瞬。

在這短短的一瞬,他似乎真的在身邊女孩陪伴下,度過了如他口中所說的,那樣平和安穩的一生。

姜妙戈恰好望見他這一瞬的神色,小心得放了一絲信任,眼珠一轉,又道:“哥哥能這麽想,自然是好。可果真如此……哥哥又為何一定要領兵南下呢?”

玄燼早有準備,道:“我自幼為玄國儲君,如今雖然在敵國為質,卻難忘昔日肩上責任。如今玄國為妖後姜鬼執掌,父皇也受她蒙蔽。據說她在玄國以活人為祭,以童男童女起邪術——我豈能置昔日子民於不顧?”

他又垂眸,清俊側臉染上幾絲感傷,“況且我在雍國,到底不過是茍且偷生……”

姜妙戈想到當初親見雍池卸掉他肩膀那一幕,也能理解他覆國奪權的迫切心情。

她望著少年在河水中微起波瀾的倒影,一時沒有說話。

雖然少年言辭動人、句句懇切,但她總覺得對這只滿腹壞水的小貓咪,可不能只聽他喵喵叫得動人。

姜妙戈心中還是有一絲不踏實。

但她暫時也沒想明白,究竟少年怎樣的舉動,才能讓她放心破開通天高墻。

一上午光景過去,姜妙戈得肥魚兩條,玄燼一無所獲。

“哥哥不是說從前半個時辰可得一桶嗎?”姜妙戈挑眉,看少年面色不對,又笑道:“哥哥別氣餒,我分哥哥一條。”

玄燼往樹下取鳥籠,沒有說話,此時想來,從前垂釣,大約早有宮人放魚於池中。

在他錦衣華服的儲君生涯中,究竟還有什麽是真實?

隨後數日,姜妙戈便就近觀察著廢帝的養鳥生活,同時見縫插針關心他。

少年的口瘡,在神藥西瓜霜的治療下,已漸漸好全了。

姜妙戈偶爾也引導他,要愛與和平,待到回到玄國之後,國泰民安不好嗎?

玄燼靜靜聽著,時不時開口,也是很讚同的樣子。

姜妙戈還想再考察一段時間,小天道卻已經催促起來。

小天道:【魔尊化身的靈力越來越強大了。時日久了,恐怕他自己就能打開高墻。】

原本維持對雍池的兩道魅惑術,要耗費大量的靈力。但雍池病臥床上,大約相當於人在昏睡,一日醒來不過半個時辰。當雍池昏睡的時候,所耗費的靈力就大為減少。如此一來,玄燼體內積攢下的靈力就越來越充足。

姜妙戈:【再等兩日看看。小貓咪心思多,不能盡信。】

次晨,姜妙戈又外出跑步鍛煉,誰知半途遭逢夏日突至的暴雨。

她滿頭雨水跑回竹樓中,卻見玄燼已不見人影。

姜妙戈不及細想,換下濕衣裳,沐浴過後,坐在梳妝鏡前,慢慢擦拭長發。

玄燼便是此時回來的。

少年素衣濕透,烏發貼在頰邊,越發顯得面色病弱蒼白。

姜妙戈歪頭擦拭著半幹長發,從鏡中望著少年,笑道:“哥哥去哪兒了?”

玄燼走上前來,卻是移步往窗邊,口中道:“才從外面進來,倒覺得屋中氣悶。”說著,先推開了長窗,才閃身去往側間,沐浴更衣。

長窗一開,外面的風雨聲便越發清晰。

好在風向背窗,倒沒有雨水灌入。

姜妙戈挽好長發,如常坐到窗下的玫瑰椅上,探頭望向雨景。

這夏日雨水不同凡響,天地都暗沈了顏色,河堤上的垂柳枝條柔媚搖擺,灰蒙蒙的瀲灩江上不見一艘花船。

她看了半晌,目光由遠及近,來到窗下。

她的窗下,就是她拉著少年一同耕作的花圃。

此時園中百花在大雨之中,開過了花期的便雕零了,正半綻的卻越發明艷。

在花圃東南角,一頂木桿斜撐起的紅色鬥笠吸引了姜妙戈的目光。

那是她給少年的鬥笠。

此時鬥笠上的紅綢,因被雨水打濕,而暗沈了色調。狂風暴雨打在鬥笠上,絲毫無損鬥笠下,那一朵顫巍巍的嬌弱百合花。

姜妙戈認出了這一株百合。

這是那日花圃中,倒伏在地,由少年親手扶起綁好的百合。

這樣的一株百合,可經不起今日這場風雨。

少年方才回來時,濕透的衣衫有了解釋。

她望著那朵嬌弱的百合花,仿佛看到了少年頂風冒雨為它撐起鬥笠的身影。

一個有心惜花的少年,能有多危險呢?

姜妙戈:【小天道,時機似乎成熟了。】

通天高墻,可以打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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